1985年,一部光芒闪耀的伟大爱情小说中,一艘承载穿越半个世纪爱恋的轮船,升起代表瘟疫的黄旗,自一生一世航行至永远。这便是马尔克斯声名赫赫的《霍乱时期的爱情》。在这部小说出版的同年,一场现实的“瘟疫”正在拉丁美洲智利狭长的土地上蔓延——当时的智利正处于皮诺切特残酷的军事独裁统治之下。而即便在最恐怖压抑的环境下,浪漫之花仍然肆无忌惮地盛放于这个热情的国度,印证了小说所构建的那个世界: 爱在瘟疫蔓延时,“一分钟的黑暗不会让我们失明”。
次年,一部不同寻常的作品——《米格尔在智利的地下行动》——在马尔克斯笔下诞生了。 它忠实地记录了智利那场可怕的“瘟疫”,又加入了小说般浪漫抒情的旋律;它短小精炼,跌宕起伏,充满悬念感和即时性,如怀揣时钟和匕首的侦探剧;它大胆使用第一人称叙述,幽默风趣的人物形象跃然纸上——一切几乎教人难以置信,这是一部纪实文学。
两位“流亡者”的相遇
1985年,因政变被严禁归国的 导演米格尔利廷 ,经乔装打扮潜入智利,秘密拍摄了长达三万两千多米的胶片,记录了他的祖国遭受12年军事独裁统治的现状。这次地下行动的成果是一部四小时的电影《关于智利的全记录》。
正是在这场地下行动的30年前,彼时担任 《观察家报》记者的马尔克斯 ,因为发表连载报道《一个海难幸存者的故事》,触怒了哥伦比亚军政府的利益,也被迫流亡。
或许是相似的命运,让马尔克斯与这位年轻自己十五岁的艺术家成为了朋友。二人曾合作改编马尔克斯的短篇小说《蒙铁尔的寡妇》(收录至《礼拜二午睡时刻》),将其搬上荧幕。地下行动结束后,他们在马德里重逢,马尔克斯听米格尔讲述了电影拍摄背后的故事:
“我意识到在他的电影背后还藏着另一部未被记录的佳作,而它有湮没无闻的风险。”
二人合作拍摄《蒙铁尔的寡妇》
就这样,马尔克斯对利廷进行了持续一星期的访谈,根据长达18个小时的磁带录音,写下了 《米格尔在智利的地下行动》 。
在这部作品中,马尔克斯想要进行 “将新闻与艺术结合的尝试” ,在纪实文学的体裁之上创作了一部以感性重构的冒险故事。他将初稿压缩至不到两百页, 保留了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 作家极力还原导演的智利方言、私密腔调和政治观点。阅读当中,有时你甚至会忘记这是一部马尔克斯的作品,反而深深铭记米格尔的声音。但二人心中无疑流淌的是同样的流亡之苦——一种难以名状的漂泊感。
正如《纽约时报》所评:“马尔克斯加入了自己的一些抒情旋律,很好地唤起了智利令人难以忘怀的寒冷的秋天,并温柔地记录下了流亡者的怀旧和惊喜。”正是这种共鸣,将两位拉美顶尖艺术家联合起来,如同两位海难幸存者,在茫茫大海相遇,惺惺相惜。
首版遭焚毁
《一个海难幸存者的故事》在《观察家报》连载后,哥伦比亚国家机关展开了激烈的弹压手段来报复,报纸被迫关张。30年后的《米格尔在智利的地下行动》,某种程度上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关于智利的全记录》剧照
1986年,米格尔·利廷秘密拍摄的电影《关于智利的全记录》在威尼斯电影节斩获大奖,马尔克斯本人在影片中以接受采访的方式出镜。与此同时,本书的出版也引起了世界轰动,人们称它是“拉美的自由与公正之声”。米格尔用儿童游戏来类比戏谑,把长达三万二千二百米的胶片称作给皮诺切特装上的一条长长的“驴尾巴”。由于揭露了智利军政府的独裁真相,皮诺切特震怒。同年11月28日,智利海关扣押了一万五千本《米格尔在智利的地下行动》,这些书后来在瓦尔帕莱索被军事当局烧毁。
皮诺切特将军当时害怕向世界暴露的智利,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国度?
现代化的机场彻夜灯火通明,琳琅满目的进口商品充斥市场,智利表面一派繁荣景象,掩盖了国家外债沉重、经济濒临破碎的真相。
失业的人们涌上街头,无所事事地流连。从前从事体面工作的人们被迫沦为路边商贩,却还滑稽地西装革履,维持表面尊严。
政府执行戒严令,晚上12点开始宵禁,城市一片恐怖的死寂。
人们脚步匆匆,不敢公开交流,不敢打手势,带着一副副空白面孔,生怕泄露了内心的想法。
在智利,留下的人也在流亡。
马尔克斯曾说: “世界是如此混乱,只有优秀的记者才能拯救它。 ” 本书和利廷电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胜利,是记者和电影人作用与力量的明证。智利政变的幕后推手美国也渐渐改变风向,本书出版之后,皮诺切特的如意算盘没能再打上几年,智利最终恢复了民主选举,长达16年的军事独裁统治土崩瓦解。
枪林弹雨中无可救药的即兴表演家
在马尔克斯笔下,“我”,米格尔这一潜伏主角一改常态,跳出传统纪实报道的严肃风格,完全超出读者的预期。我们印象中的潜伏者是严谨机智、正义凛然的英雄, 米格尔却是一位不按常理出牌的“菜鸟”间谍,难掩生性的浪漫冲动,频频打破安保原则,经常自己给自己制造危险。 纪录片背后的故事,堪称一出卓别林式的幽默讽刺喜剧。
米格尔乔装前,乔装后
米格尔剃掉胡子、修了眉毛、拔成秃顶,打扮成乌拉圭富商,但他常常忘记伪装的身份,暴露出智利“农民口音”,一笑就露馅。 怀旧的他,会突然改变拍摄计划,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街头拍摄时,警察在面前巡逻,他为了纾解心中的紧张,反而主动跑去挑衅警察。与地下组织的会面也乌龙频出,他上错车子,甚至误把疯子当作接头人。他习惯将摄影笔记写在空香烟盒上,又不及时丢弃,攒得到处都是,招致海关怀疑。每每被警察追踪,他总是辗转钻入电影院躲避——导演的职业病,让他认为电影院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却不料卷入奇怪的表演,闹出大笑话……
米格尔称自己为“无可救药的即兴表演家”,这令假妻子、严谨的地下工作者埃莱娜为他这位假丈夫操碎了心。二人如同电视剧《潜伏》中的地下革命假夫妻,只不过性格来了个反转,现实里“保准两天就闹离婚”。除了地下组织形色各异的热血革命者,米格尔还得益于一位上流社会富太太的帮助。她已经70多岁,会跳伞,会开滑翔机,勇敢无畏,理想是从事地下工作,认为“与其老死病榻,不如和士兵巷战,饮弹牺牲”……
与马尔克斯以往作品不同的是,本书中出现的鲜明可爱的人物,不再有复杂难辨的家庭与社会关系,很少有容易混淆、难以记忆的冗长名字。
地狱里的爱之天堂
压抑的气氛中,智利人民渴望挣脱束缚、改变现状的决心却从未停止。地狱般的国度,动人心弦的场面时时在上演,让人不禁想起《霍乱时期的爱情》中,主人公弗洛伦蒂诺·阿里萨曾读到的一句话: “灾难中的爱情更加伟大而高尚。 ”
无数游客聚集在聂鲁达的黑岛故居前,手持《二十首情诗》,在栏杆上镌刻永恒的爱的诗篇: “阿连德和聂鲁达虽死犹生”“将军们,爱情永不死去”“一分钟的黑暗不会让我们失明”。
前总统阿连德的墓前鲜花常新,人们敬称他为“永远的总统”,期待智利重回民主制的那一天。
阿连德总统
公园长椅上休憩的老妇人道出了心中的担忧: “我们的国家正在挨饿” 。一群放学的孩子,主动凑在导演的镜头前,摆弄姿势,热情洋溢地说: “为祖国的未来拍张照片吧” ……
这些感人至深的画面,让导演米格尔几乎热泪盈眶,只恨不能以真实的身份拥抱自己的祖国:
“我敢断言,每个智利人都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期许。尤其是孩子们这一代,他们无从了解祖国与现今不同的另一个时代,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自身的命运满怀信念。”
摄影机的镜头如同眼睛,审视着智利这个国度所有的不堪与狼狈,却也铭记下那永不消逝的爱、和平与自由。马尔克斯曾说:“有些书不属于作者,而属于经历者。”然而,有些书不仅仅属于作者、属于经历者,更属于全人类——它记录的是过去,却始终关注着人类的未来。
米格尔本人评价这场行动时说:“这不是我此生最英勇的行动,却是最值得做的事。”
马尔克斯认为:“确实如此,我想他的伟大之处就在这里。”
这场地下行动由文学大师马尔克斯以文字的形式重构,精彩地“导演”了一部比电影更跌宕起伏的冒险故事。惊心动魄、幽默讽刺、温柔抒情,《米格尔在智利的地下行动》突破新闻的外壳,成为一件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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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格尔在智利的地下行动》
加西亚·马尔克斯?著
魏然 译
文学大师马尔克斯×拉美传奇导演米格尔利廷。
马尔克斯的这部非虚构杰作,读起来就像怀揣时钟和匕首的侦探剧。用第一人称“我”讲述,给人以悬念感和即时性,生动再现了陷入困境的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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