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科学哲学对科学很重要?

在一个诸如多重宇宙这样无法验证的理论大行其道的时代,与那些认为我们无望为物理现实给出准确定义的人不同,米凯拉·马斯米为科学作了辩护。

受访者 | 米凯拉·马斯米(Michela Massimi)

采访者 | 菲利普·玻尔(Philip Ball)

译 者 | 王培

要想证明科学哲学的作用,如今正当其时。一方面,有些研究弦理论或多重宇宙的科学家——这些理论远非当前技术所能验证——必须为他们的研究作哲学上的辩护,也即是说,这些研究不能依赖传统的假说检验法。另一方面,有些物理学家,比如理查德·费曼和斯蒂芬·霍金都曾公开否认过科学哲学的价值。

但这种价值得到了米凯拉·马斯米温和而又坚定的支持。去年,她荣获了英国皇家科学协会每年颁发的“威尔金斯-伯纳尔-米达瓦奖”(Wilkins-Bernal-Medawar Medal)(译注:该奖项主要颁给为研究科学史、科学哲学和科学的社会作用做出突出贡献的学者)。马斯米发表的获奖演说,为科学和科学哲学的紧密关系作了辩护。她认为,两者都不能只从功利角度来评判其价值,并声称两者应该结成联盟,以更开放的心态来探索物质世界,证明这些科学研究的社会和智识价值。

除了作为科学价值的捍卫者,马斯米还围绕“实在论”和“反实在论”之间的争论进行了研究:如果科学能够反映客观现实,这种反映是如何做到的呢?她在著作中问道:科学研究处理的是单一的、真实的世界概念,还是说,只是简单满足于描述物理现象,而对科学理论是否真实反映了物质世界不感兴趣。出生于意大利的马斯米,目前是苏格兰爱丁堡大学的哲学教授,她属于实在论者阵营,并认为她的观点可以被称为“视角实在论”(perspectival realism),也即是说,尽管科学不可避免地会受到社会和历史因素的影响,但科学能够取得进步,而这在哲学领域仍是颇有争议的问题。当马斯米正在为获奖演说做准备时,Quanta杂志采访了她。以下采访做了编辑和删减:

人们经常引用理查德·费曼的名言,他说,科学哲学对于科学家的作用就像鸟类学对于鸟类的作用。你如何看待他的观点?

很多著名物理学家认为哲学要么是无用的智力训练,要么就与物理学无关,因为它不能取得进步。这种看法似乎基于一种错误的前提,认为哲学要么必须对科学家有用,要么就完全无用。

但所有事物都有某种程度的价值。我们不会从罗马历史对于古罗马人本身有什么作用的角度去评估罗马历史的智识价值,这一逻辑同样适用于考古学和人类学。为什么科学哲学就该不一样呢?

那么,如果科学哲学对于科学本身没有用,那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我认为,从更大的格局上讲,它有益于整个人类。我们哲学家为科学本身构建叙事,我们仔细审视科学方法和建模行为。我们深入到科学的理论根基和它的概念细节。我们要把这些智力研究活动归功于整个人类,它是我们文化遗产和科学历史的一部分。在宇宙学领域研究贝叶斯(统计)方法的科学哲学家,或者仔细审视高能物理简化模型背后的前提假设的科学哲学家,与考古学家、历史学家或人类学家在创造对人类有价值的知识方面,没有什么区别。

很多科学家在20世纪早期曾经深度参与了哲学讨论,包括爱因斯坦、玻尔、马赫和玻恩。我们这个时代已经失去这一传统了吗?

是的,我认为我们失去了思考科学的这种独特方式。科学是我们更广阔的文化历史的一部分,但现在我们已经失去了这种观念,而这种观念要追溯到文艺复兴和科学革命。

在20世纪初期,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的创建者们都受过哲学方面的训练。当时物理界最艰深的辩论具有鲜明的哲学性质。当爱因斯坦和玻尔就量子力学的完备性进行争论时,实际上他们争论的焦点是“物理实在”的定义究竟是什么:如何定义量子理论中什么是“真实”的存在。在量子力学中,即使我们无法同时观测到电子的位置和速度,但我们能认为一个电子处于“真实的”位置和“真实的”速度中吗?这是一个深刻的哲学问题。

出于诸多理由,我们现在已经很难在当代物理学中发现类似的争论了。今天的物理学家没必要在大学读其他学科的书籍,或者在学校受到更广泛的学科训练。大量的科学合作项目导致科学研究更加专业化。更重要的是,整个科学研究的潮流——反映在组织化的科学研究当中,比如,如何激励、评估科学研究,并为其分配研究资金——已经发生了变化。今天,科学成果要么被一群专家认定为是有用的,要么就被认定为是完全无用的。

但是与哲学一样,我们需要从事基本的科学研究(也要从事基本的人文研究),因为这是我们文化遗产和科学历史的一部分,也是我们之所以为人的一部分。

有种批评认为,科学取得了进步,而哲学仍在处理同样的老问题。科学是否曾经引出过新的哲学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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